(观《黑鹰坠落》)
此次观看选择的是152分钟的加长版。雷德利·斯科特的电影版本选择比较容易,有导剪版就选导剪版,《异形》除外。
关于索马里,我只有两个印象,一个是我在上中学时猖獗一时的索马里海盗,相关电影有《菲利普船长》。另一个就是索马里内战,相关电影有《黑鹰坠落》和《摩加迪沙》。今天看完电影我还去查了一下,原来索马里内战仍未结束。
我快速回想了一下经典的战争片,按照战争背景简单划分了一下。因为不是每个国家的电影工业都能拍战争片,所以我以美国电影为主。按照战争背景,我把它们分为三类:二战电影、越战电影,和冷战结束后的现代战争电影。关于二战的经典电影,主题大多围绕着反抗邪恶、保家卫国、或者上价值开始反思战争的成因,即现代性与大屠杀;关于越战的经典电影,与美国社会的关联性更高,可能很多人忘了,《第一滴血》里的兰博就是越战退伍士兵。这部分电影的主题围绕反战、战争的荒诞以及战争对人的异化。《黑鹰坠落》是关于现代战争的电影,相比起《拯救大兵瑞恩》或者《现代启示录》、《全金属外壳》来说,前者有着更细致的战场场面刻画,并且在战争形态上也和冷战结束前的战争有很大区别。由此我想到了本文的标题——战争现象学。这是我对胡塞尔现象学的浅显理解想到的类比。我们可以把《黑鹰坠落》里面的交战双方、战争动机、历史背景全部“悬置”,此时,它仅仅是一部关于战争本身的电影,它触动的是你内心普世的情感。
在影片上映的2001年,对于没有经历过战场的普通人来说,这部电影可以满足人们对战场的想象,斯科特通过娴熟的电影技法将战士上战场前的不安、战斗阶段的紧张(或许还带有一点疯狂)、目睹战友死去的悲伤、战争结束的怅然全都准确地传递给了观众。这是电影的魔力。年轻一代人也许没有那么热爱电影了,他们可能是靠电子游戏满足对战场的想象,而且电子游戏还能让他们获得一种参与感。2001年时,电子游戏的技术水平还达不到拟真的效果,那时可以说电影是大于游戏的。现在的电子游戏则足以以假乱真,不说游戏大于电影,至少在画面的真实感上可以说是不分伯仲的。
我除了是个影迷,也是一个游戏迷。我也玩过许多模拟战争的游戏。此次观影过程中我反思了自己的心理。在玩游戏时,我也经常遇到以少敌多的关卡,那些敌人似乎是永远也杀不完的,而当我走到某个安全屋时,我知道不管身后有多少追兵,我都不会再有危险。我负伤了,没关系,打个针又能把血加满。队友负伤了,也没关系,只要不是剧情安排他去死,他就不会死。子弹打光了,没关系,杀了一个敌人我就可以捡他的弹药。我永远知道什么时候安全,也知道只要我小心一点,我就是这战场上神一般的存在。如果说这些心理影响,都可以通过游戏设计来改善,那么还有一点是游戏属性决定的不可能改善的,即我是抱着玩游戏的心理去体验战场的,我知道那一个个都是NPC,是代码,是0和1,而不是真人。当我杀了一千个敌人时,我的内心对杀戮是麻木的,这很好理解对吧。问题在于,正因为他们是0和1,所以在我杀第一个敌人时,我的内心也是麻木的。我只知道我扫清了通关的障碍,而不会去想我杀的是一个丈夫,或是一个父亲。而我看电影时是另一种心理,就算知道这是电影,也仍然会为流血牺牲揪心,会因为看到断肢体验到疼痛感与厌恶。就算是看到数不清的敌人被射杀,也会去想他们究竟是接受了怎么样的教育,会甘愿为了刽子手卖命。
我沿着这个思路继续往下想,现在游戏的CG动画越来越精致。理论上,电影所能呈现的画面,游戏也都可以借用CG动画呈现,既然如此,我的观影心理有没有可能转移到游戏中?我的思考结果是不会,原因有两个。
第一个是我被电影和游戏规训出的感受:帧数的差别。就像戈达尔电影《小兵》里的台词“电影就是一秒二十四次的真实”。我已经习惯了24帧的电影,我再难接受高帧率的电影。而对游戏来说,60帧是底线(好吧,如果是个switch游戏,30帧也行),玩家们追求的是在不损失画质的情况下,帧率越高越好。低帧率给玩家带来的感受是卡顿。这就是为什么我花了250看120帧《双子杀手》时,总觉得那不像电影而像游戏。如果将来哪个战争游戏想反其道行之锁定24帧,我倒想试试看。
第二个原因是电影和游戏的属性差异,看电影时我只是个旁观者/偷窥者,我不必进去参与,对于我不想看的部分,我可以闭上眼睛,等到这段结束了我再睁开。而游戏的互动属性,决定了玩家不得不去参与。试想一下,把《黑鹰坠落》当作是一个游戏,在某个环节,突然让玩家开始操作其中一个角色,会是什么样的感觉?这不就是海德格尔所说的“被抛”状态吗?我知道肯定有人想试试看。而我想拒绝。游戏的属性决定了你拒绝就无法让故事继续推进。假如你玩过《双人成行》,大概记得里面有一关要把一个小象玩偶扯烂,那个玩偶是人畜无害并且被进行了拟人化,许多人玩到那里都会有抵触情绪,难道就没有别的选择了吗?没错,游戏只给了你这一个选择,如果你想继续体验后面的游戏,你就必须亲手把小象扯烂。你是无法拒绝的。同时,那是一个双人游戏,考虑到我们处在一个耻感文化很重的社会中,当着玩伴的面扯烂小象给你带来的心灵折磨会比自己一个人偷偷扯烂更多。
这些是我的感受,是我被电影和游戏长期规训后的结果。
在影片中,埃弗斯曼说如果布莱克本没有从飞机上摔下去,事情就不会发展成这样了。这真的只是一场蝴蝶效应吗?对于任何一个计划来说,参与的人数越多,其中的不确定因素也会随之增加。你永远不会知道接下去会发生什么。桑德森是明白这一点的,他对埃弗斯曼说“你不可能知道谁会死”。我想到在我的成长记忆里,每每遇到让国民感到耻辱的事情,总会有一些热血青年高喊着上战场杀敌。有时我分不清这些人是小学生还是成年人。有时会看到其中一些成年人通过视频的方式表达杀敌意愿,我依然分不清他们是不是在博眼球。我想,迫使一个普通人上战场的动机,只能是保卫家园和反抗压迫,不论这个压迫来自外部还是内部。如果热血青年只是为了某种理想上战场,他首先应该看看真实的战场是什么样,也许当他看到真实的血浆和断肢,就已经精神崩溃了。现代战争不再以堆人数的方式进行,无人机、机器人越来越多取代士兵的工作。如果一个战争最终进行到了拼刺刀的阶段,那说明文明离毁灭也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