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y27 要么一切,要么全无

(观《祖与占》)

《祖与占》是电影史上最著名的三角恋电影。很多人会把这类电影称为“三人行”,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说法。以前听到“三人行”,我联想到的是“必有我师焉”;现在听到“三人行”,我想到的是三角恋。

前两年有一部在大陆公映的华语片,由新加坡导演陈哲艺拍摄的《燃冬》,那个电影有一个三角恋的外壳,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祖与占》,但其实内核与《祖与占》有很大区别。在《祖与占》里,两位男主角之间具有深厚的友谊,他们与女主角也有友谊,随着爱意的生长,友情和爱情变得渐渐模糊。《祖与占》是一部关于爱情的电影。《燃冬》则不是,男主角(刘昊然饰)身上有一种存在性焦虑,并且可能患有抑郁症(影片中有和医生通电话的暗示,但我印象有点模糊了)。他和女主角之间是一种暧昧,他对女主角并无爱意。那是一部披着爱情片外衣的讲述现代性病症的电影,也许可以归为病友片。《燃冬》绝不是一部烂片,但它在大陆观众中的口碑很差,我不知道是不是文化土壤的原因。扯远了。

我认为,爱情是一场双方互相争夺主体性的拉锯战。这句话可能容易引起误会,以为是两个人的心理博弈、隐藏自己的意图、不择手段达到自己的目的。实际上我想表达的是,这是两个人渴望亲密但同时又想保持自己作为(存在主义意义上的)自由人的主体性。爱情需要坦诚相待,越坦诚越能发现无论如何都无法准确地坦诚,会触碰到语言或符号的边界。在我看来,任何一种放弃自身主体性的爱情都不是健康的、可持续的爱情,因为忘我的他恋就是极端的自恋,人爱的其实是爱着对方的自己,那很容易在一种自我感动的情绪里走入一个对于爱情的幻觉。

《祖与占》里不是一个常规的爱情模式,这是一个三角恋的模式。在我自己的成长历程中,也经历过一段思想混沌的时期,我思考过为什么一个人不能同时爱上多个人。我的生活圈子很小,没有人能给我答案。我通过阅读学习也没有找到答案。最后的答案也是我通过自己的经历和感受得出的。说白了就是爱情具有排他性。我现在想想也会觉得可笑,这么简单的答案当时却困扰我那么久。这种排他性不是社会规范、法律、道德强制的,比如法律规定一夫一妻制;也不是生物层面的,比如只能一对一的进行性交,比如对繁衍后代来说卵子只能与一个精子结合;更多可能是心理层面的,比如快乐的事情第一时间想与谁分享、难过的事情第一时间想找谁倾诉,我第一个想到的总是我的伴侣,并且那种第一时间找伴侣交流的欲望是独一份的,对其他人不会有同样水平的欲望。如果我意识到我第一时间想找的人不是伴侣,我会觉得那是因为我不再爱她了。

按照我的想法,我应该不会喜欢关于三角恋的电影才对。实际情况则不然。不论是我第一次看《祖与占》,还是这次重新观看(写到此处时想起曾经在电影节时买过《祖与占》的票,后来因为加班去不了就把票送人了,所以今天才是我的二刷),我的观感都很好。我想这其中的原因是,影片中的三个主角都在争夺自身的主体性,都在力图保持自身的自由。凯瑟琳也不是一个被两个男性争夺的花瓶,她有自己的思想,甚至除了朱尔和吉姆,她还有另一个男伴亚伯。每个人都是自由的人,同时也愿意去成全他人的自由。尽管影片中存在着婚外情这种违背道德伦理的行为,但是影片中没有一个角色是让我感到厌恶的。我想起北野武的一个幽默理论,他认为三角关系是一种有棱角的关系,要想磨平这种棱角,就需要四角、五角、六角……情人越多越好,直到接近一个圆形就没有了任何棱角。这当然是个笑谈,先不评判这种说法,那么多情人即使是时间管理大师也应付不过来。

我也不得不承认,《祖与占》的故事对我来说之所以具有说服力,有一个原因是这是一部法国电影。这是一个场外因素,是我被刻板印象左右的结果。我想起另一部法国爱情片《两小无猜》,和《祖与占》不同,我非常不喜欢那部电影。两部影片的共同点是都有对常规爱情观的挑战。《祖与占》在质疑爱情的排他性的同时,给了观众一个“自由人”的出口;而《两小无猜》(我印象不深了,只记得当初它给我留下的感受)在一种无视规则的破坏性背后什么也没有,更严重一点说,它将爱情矮化了。

很抱歉我只能按照我自己的经验代入。我认为三角关系是只会在年轻时出现的混沌状态,人到了一定年纪或者经历了一些事情,就不大可能再进入一段三角关系。凯瑟琳是彻彻底底的自由人,也是将这段三角关系带向毁灭的人——用肉体的毁灭达成。她让我想到法国诗人兰波的一句话:我愿意成为任何人,要么一切,要么全无。我用作了本文标题。

文 / altair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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